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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得益者 去永平
平遥县城中的屠杀冷静而又有序,如果距离城池稍微远一些的话,甚至觉得这就是正常的夜晚,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总兵陈永福对这个杀戮很是冷漠,毕竟身为武人这么多年,刀光血影的什么都是见识过了,但他见识的是那种刺激士气,放纵士兵的屠杀,满城犹如禽兽,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所谓人间地狱是也。
但晚上的这个屠杀,是把一队队的人抓过来,然后士兵们冷静挥动刀剑,就这么周而复始的杀戮,除却待宰的那些人的哭喊之外,杀人者都是冷静的沉默,没有什么人出声。
陈永福看了一会之后,直接是离开了杀人的地方,一来是这样的杀戮让人感觉很无趣,二来是被那些森森然的士兵搞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见过的屠城,士兵们不把自己当做人,并且以杀人为乐,可今日的这个场面,动手的山东士兵们冷静异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快乐或者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之所以冷静的做,只是因为那是他们的任务。
陈永福有个很莫名的想法,或许这些人所做的才真正是地狱景象,这样的士兵一定见惯了杀戮,并且习惯血腥的士兵,这些人才是最可怕的。
杀戮在凌晨的时候结束,平遥县城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高盛和号称天下第一,自然是积蓄了大批的金银,不过这些金银和可以迅速变现的珍玩数量太大,以目前这种状况根本没有办法带走。
在欧曼.加里斯的命令下,士兵们把所有的黄金都是装上了大车,本来按照总兵陈永福的想法,既然这么多的银子拿不走。不如用蚂蚁搬家地办法,让士兵们每个人拿一定的数目,总比留在这里强。
不过这个建议却被欧曼.加里斯否定了,这位洋人军官给的理由很简单,豫兵本来就是穷苦,突然得了这么多的银子,卖命打仗的心思一定是弱了不少,甚至有直接哗变回乡。让整个的军心士气彻底的崩溃。
总兵陈永福很清楚的知道,在这个军队之中真正说话管用地人到底是谁,而且这名洋人军官说的很有道理,本来把这么多的士兵从河南带到山西来,这种背井离乡已经是非常的影响士气,如果再有什么波折,还真是害怕控制不住部队。
高家和盛家把存放金银的处所造的非常坚固隐秘,但最多也就是防一下小贼而已。既然带不走,这支兵马把所有的银窖都是填满了土,把上面的房子推倒,做好标记和记号,城内已经没有活人。这种隐蔽地位置,估计除却负责填埋的人之外,谁也不会发现。
这一夜,平遥城用来示警的烽火台始终没有燃起。被豫兵胁迫的那些守城士兵带着家眷同这些兵马一同去大同,连平遥县城的城门都是完好无损地,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城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差不多第二天中午,在城外焦急等待多时的客商才去附近的官府报了案,等汾州衙门和汾州地军队赶到的时候,发现的只是一座死城。
所有人知道新任大同总兵陈永福在头一天就已经是离开了平遥县城,而且等汾州兵马追上去知会的时候,发现这九千豫兵在早晨起来就已经是开拔。走出去十几里地了,即便是有人怀疑,可却没有任何的证据。
汾州的官吏和官兵,甚至比真正的匪盗还要着急,谁都知道高盛和富可敌国,尽管城内好像是废墟摸样,可一定有不少的值钱玩意。
满城搜罗,尽管那些店铺被毁掉。可里面地不少东西。还有高家、盛家私宅的一些精贵玩意,都是还在。汾州的官兵们不是盗匪,胜似盗匪,几乎是跟扫地一样的把城中清扫了一遍。
高家、盛家有些内眷的尸体上金银甚至更珍贵的首饰还都在,这些迹象足以说明做平遥城中的杀戮并不是简单的见财起意,可汾州官兵们却是仔细地很,这些首饰都没有被放过,全部地搜罗到手中。
现在的平遥城之中,所有能找到地值钱东西都是被一扫而空,就连城中的一些粗笨货物,甚至是那些倒塌房屋的门窗房梁,这些都是被周围的乡民拿干净了,这样的景象,就算说不是劫财,恐怕都没有人相信了。
山西境内不太平,绿林盗匪和蒙古马贼都是不少,可有条件作案,并且能进行如此规模烧杀破坏的,在平遥县城周围也只有总兵陈永福这一支兵马了,但猜想归猜想,人都死了个干净。城外那些能找到的证人,又都是看到大同总兵陈永福率领的兵马在头天中午就已经是拔营启程。
根本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能说明九千多豫兵做了这件大案,话说回来,整个山西境内,目前最强的一支部队就是陈永福的这九千多兵,要真是查出来,就算是想要拿人都无法拿人,派那只兵马去,万一被这陈永福吃掉了怎么办,到时候真要发起狠来,在山西大闹,那岂不是大祸患。
这件事情不管是汾州知州衙门还是山西布政使司都是下令严查,不过查起来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有什么深入。
在平遥这件事发生第三天,太原城中一些大的商家被送进去一封信,上面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里通外国者戒”,这封信送过去的时候,平遥发生了什么,消息还没有传到太原城,等消息传到,所有和蒙古、女真鞑虏有勾结的商户都是战战兢兢,恐惧异常。
尽管对陈永福有这样那样的恐怖传闻,可九千豫兵在进入太原府境内的时候,那些过来送礼讨好的商家,下注更重,因为不知道从哪里的传闻传过来,说是那些在平阳府送礼的商人为什么都安然无恙,而汾州却闹出那么大的乱子。就是因为高盛和没有伺候好河南过来地这帮大爷。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山西上下才算是恍然大悟,敢情这位陈总不是来戍边的,而是来发财的,而且发的还是这种带血的财。
一时间山西上下都是噤若寒蝉,新任大同总兵的威信一下子树立起来了,陈永福手中有了在平遥抢来的金银,手头一下子宽裕了许多。现在他的士兵们都是不拖欠粮饷了,离开河南之后,本有些军心浮动地河南乡兵总算是稳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商人们有一种令人惊讶的美德,那就是他们不需要纸面的契约作为保证,只要是口头说过,在接下来的生意中就可以实实在在的做到,这的确是让人不可思议,但这个做法也有个缺点。那就是总号和分号之间的联系并不是那么密切,全靠着派出去那些人地忠心和自律。
高盛和有一些非常忠心的掌柜的伙计安排在外面,他们以高盛和的财富作为后盾,替高盛和拓展除却山西之外的市场,但东家和高级掌柜全部被杀掉之后。就算是想要忠心也找不到效忠地对象了。
一直是被压制着的真定柳家十分“巧合”在生意场上开始了反击,一时间高盛和山西东部和在北直隶开设的分店分号,纷纷在柳家或者是合法或者是不合法的手段打击下烟消云散。
真定柳家地生意规模几乎是八月到九月间膨胀了一倍多,整个山西的商号现在全是在提防新任的大同总兵陈永福。低调的很,对来自北直隶的柳家没有什么防备,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的等着柳家倒霉。
谁想到柳家一进入山西,所承接的第一桩大生意就是负责大同这九千多豫兵的军需补给,一到现在,好像山西发生地种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都已经是露出了原因,看起来主谋和执行者都是出现了。
世人都是感叹这真定府晋州的柳家族长柳清杨真是大才,不过是一豪族继承人。居然能行这般杀伐决断之事。这样的人才却不能在朝中为官,这真是埋没人才,这样的人才培养几年,不就有了制约齐国公李孟的人吗?
结果九月间,朝廷还真有提拔柳清杨的意思,但一听柳清杨不过是个举人出身,立刻就没有了下文,朝中大佬各个都是进士的大才。说一个举人有才能。还要超拔进来当官,这岂不是挂朝廷各位大人地脸面。还是不要提了。
九千多豫兵进入大同府之后,才知道这边地局势到底有多难,山西的上下对平遥县城出了那么大地事情都装糊涂也是有原因的。
先不说女真兵马曾经从这个山西入大明,流民大军流窜在陕西、河南一带的时候,还有几次鞑虏进入北直隶的时候,山西兵马和大同边兵都是被大量的抽调,最近这一次则是督师侯恂和总兵许定国把山西一大半的力量都是给抽调到了那只平贼军队之中。
大同按照正常的配置,最起码要有七万边兵戍卫,而陈永福到达了大同府之后,点检兵马,发现在兵册上的兵丁数目才仅仅三千,这要算上吃空额等因素,最多也就是不到两千兵。
这山西与草原相通,西边有蒙古各部,东边又有满清女真,真要是从山西这几个口子打过来,凭着这些兵马根本无法顶住,当然这些兵马之中已经包括了总兵陈永福带来的九千多兵。
原来山西上下真是盼着陈永福这支兵马去往大同,要不然对着一个完全空虚的北方防线,在山西不管是谁心里都不踏实。
管这支河南来的兵马到底是不是野蛮,是不是贪财粗鄙,先把大同的空虚防线堵上,那就一切都好说。
尽管是心中无奈,可既然来了,那就要在这里稳定下来,李孟派遣欧曼.加里斯率领着半数火器的步兵团跟着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杀掉高盛和这一窝汉奸的。好在目前陈永福手中金银当真是不少。
通过这些钱还有真定府柳家的帮助,募集民夫丁壮,在几个重要的关口修筑堡垒,然后大军紧张戒备驻防。
不过西蒙古目前目前主要在西域活动,而东蒙古和女真正在休养生息,舔舐伤口。严格的按照皇太极先恢复自己,不贸然出击的政策,塞外倒是安静异常,这让陈永福这一队兵马可以相对从容地修建防御工事。
河间府和永平府之间有一段区域,是顺天府的管辖,不过这边没有什么州县城镇,只有一个千户所——梁城所。
顺天府这边倒也是光棍,知道顺天府濒海的这片区域山东兵马肯定要经过的。索性是把梁城千户所的几百军户都是撤到了宝坻县附近,这边来个三不管,任由你山东兵马出入。
此时的北直隶沿海,除却天津的大沽和顺天府的北塘之外,其余靠海地地方都是很难行动的滩涂。
结果河间府这边的人去往永平府,主要的运输力量是大车,这样的行动方式,一次可过不去太多的人。很是麻烦。
而且在七月底的时候,天津三卫和静海县之间才建成了第一个屯田田庄,而且这个田庄不过是草创,很多事情还不完备。
让河北总兵张江和副将王韬有些生气的是,在七月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许多地流言,说是在永平府因为兵力不足,结果靠近哈喇慎的几个隘口防御不严,放进来了不少鞑子的马匪强盗。这些马匪强盗杀人越货无所不为,主要的目标是行走在道路上的客商,路上不太平,极为危险。
这消息传回来,吓到了不少要去往永平府做买卖地小商贩,可张江和王韬却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所谓蒙古马匪、杀人越货的传闻,到底针对谁,胶州营当然能明白。永平府从前的确是有过蒙古匪徒横行,可即便是蓟镇官兵最弱地时候,也没有所谓的蒙古兵马从永平府北面的那些隘口过来。
有传说,这些马匪都是蓟镇的军将垂涎往来关内关外的客商富庶,想要抢掠却害怕触犯国法,索性是放进马匪,内外勾结,让这些马匪来抢掠。
自从女真鞑虏兴起之后。东蒙古的大部分力量都是被统合了过去。青壮牧民都是被按照八旗的编制划分,如果有入关。必然是鞑虏大军的正式军事行动,这种零星地马匪,这三四十年反倒是少见了。
马匪的传闻之所以如此巧合的出现,想必和山东的设立屯田田庄相关,在天津三卫和静海之间的那个屯田田庄尽管是初设,可大批的贫民百姓被整合到了一处,并且严格管理,统合训练,很快就已经成为了一支力量。
河间府本来已经没有官兵,这屯田田庄成立也就成立了,可这等的田庄如果在永平府也是建立起来,一支力量也会跟着建立起来,原本依仗地头蛇身份勉强具有的优势,马上是荡然无存。
这屯田田庄对贫民百姓或者是有好处,可对于那些军将、地主却没有什么收益,特别是在河间府建立田庄和山东不同,很多地方都是依靠强力来圈占土地,很多地主地土地都是被圈去,直接破产。
看到了这样地场面,不管是蓟镇的军将还是永平府地士绅们都是对胶州营畏之如虎狼,生怕山东兵马进驻之后,自己也会像河间府的那些地主一样的下场。
山东的实力在那里,而且又有朝廷的命令,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的拖延,等待时机形势的变化。
这马匪横行的传闻,想必就是拖延的招数之一,可山东兵马又怎么会被这个事情吓到,河北总兵张江在八月初就派出了第一支队伍,差不多有五百人左右的先遣队,对外的名义也是冠冕堂皇,这些人是为了进驻永平府的大军作准备,选择扎营的地点和军需的筹备等等。
五百人,四十多辆大车,带队的是一名团副守备,姓张名坤,是河北总兵张江的远房堂弟。
目前在山东唯一能勉强称得上是将门的,也就是张江和他的一帮亲戚,在灵山卫所的老军户张林,他的子侄亲戚,在胶州营中服役的特别多,因为本来就有军事基础。又有相对不错地家境,特别适应胶州营的体系。
河北总兵张江这一族之中最为显贵的,其余大部分都是在把总和团副守备的位置上打晃,差不多有十几名的样子,在胶州营中对这个也有个小绰号,叫做“张家将”,不过张家人对这个名称很是忌讳。而且尽可能的不在一个军中,以免遭受到猜忌。不过这倒也不是有意为之。
这年代都是大家族,男丁兴旺的也平常,又是张林这种世代军户出身的,能有这样地局面倒也是平常。现如今山东兵马最亲贵的大将——两淮总兵马罡,本来和张江差不多的家境,可人丁比较稀少,至今也只有一个远方的兄弟在登州军中做把总,比不了张家的规模大。
尽管李孟对这个现象没有表态。可在孙传庭和袁文宏那边,对这个可是卡的很严,如果在同一团中,有两名张江的族人做军官,那肯定要调开。同一从属下,如果有擢升军功的事情,一般都是要打回复审,并且从严地考核。
公孙先生和袁先生几次和大帅谏言。说是山东之军队,乃是大帅一人之军队,切莫被外姓人把持,大帅对此笑着回应,山东之地,唯才是举,举贤不避亲,要是他们家人有本事。全部当军将又能如何。
这个事情细节如何不可知,甚至真假都不可知,但这个在极小范围内的传闻,却传到了河北总兵张江的耳中。
对于身在高位来说的张江,这个消息能传到他耳中,本身也就说明了些什么,张江所能做的也就是更加严格地要求,每一个经自己手提拔起来的同族军将都是完全靠得住。都是优秀的人。
这次领队的张坤是张江这一族中除却张江之外。地位最高地军将,自然也是表现的颇为优秀。有被提拔到这个地位的资格。
张坤今年二十八岁,他原来是兖州军中的一名把总,山东兵马在河南的历次大小战斗他都是参加过,一路积功提拔,在兖州军的时候已经是做到了营千总,这次组建河北军,需要一批骨干充实,他也是被选中北上。
山东的各级军官,甚至包括主帅李孟,都是在训练和演习中被晒得黝黑,偏偏这张坤却是白白净净的摸样,人送外号“张秀才”。
虽然有个秀才地外号,可这位张坤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是有限,倒是认识几个字,不过都是进入胶州营之后学会的。
此人平日的作风完全是标准的丘八老粗摸样,而且在作战的时候极为的亡命,胶州营的战术体系要求地是严格地战场纪律和战术执行,但身为营千总的张坤在几次地战斗中都是打的发了性,和所率领的部队经常是脱节。按说这样的人应该是被严惩,不过张坤参加的战斗往往都是胜利了,而且这胜利的原因还和他的猛冲有一定的关系,按照马罡的话说,如果这张坤能守规矩的话,现如今也应该是一方大将。
可每次这过错和军功折抵,总是没有太多的奖赏升迁,所以在营改团的改编之中,以他的功劳,却只是得了个团副守备的职位。
但因为他的这种作风,倒也是带出来了一支敢冲敢打的营头,主帅选择攻坚冲锋的部队,往往会选择“张秀才”。
永平府的先期准备勘测,既然已经有了马匪的传闻,又有几万蓟镇的兵马屯驻其中,那里又有充满敌视的本地的豪强,可以说是充满了杀机和危险的地方,顺天府的东南部分横在其中,援军也不会短时间内到达。
河北军都是在组建之中,这次的行动不可能派出太多的人来,派谁去执行这种可能送命的任务,身为主将的河北总兵张江手中最佳的人选,就是自己的远房堂弟——张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