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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薇!”左相惊道, 放了茶杯急忙上前, 面上有些担忧, “这是怎么了,落水了?”
“王爷。”杜七双手捧来一物。
俞君泊接过手帕,抹去脸上的水珠, 垂目望了望伏在胸口的小脑袋,感受着环绕在腰间的那双冰凉的手,唇角微微一扯。
冷!苏幼薇着急,小幅度地翕动琼鼻,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如今是春夏交替之时, 白日里温度虽适宜,但她全身湿透, 再被微风一吹, 只觉得上下无一不冷。
她估摸着, 自己可能着了凉。
俞君泊微微摇头, 身体一屈,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捞起她的腿弯, 便向门外走去。
“王爷, ”左相追了几步, 紧锁着眉头, 沉着脸不悦, “小女尚未出阁,王爷此举不妥,有损幼薇的闺誉,会让人说闲话的。”
俞君泊头也不回,淡淡问道:“看到苏小姐的双手了吗?”
左相目光下移,怔了一怔,自家女儿虽在锦王怀里,但那双手,却紧紧抱着锦王的腰。
“去备热水。”俞君泊跨出大堂,就近选了间厢房,来到里屋床榻边,轻放下苏幼薇。
苏幼薇琢磨着,既然目的已达成,那自己也该醒了。她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刚一看见他,那小眼神便哀怨起来。
“君泊,”她低低喊道,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冷颜,心里一边感慨着他生得好,口里一边娇娇软语,“我只想留在你的身边,不争不抢,做一朵只为你盛开的白莲花……”
俞君泊自上而下,似全心神注视着她,这一刻的目光醉人魂,轻声道:“不争不抢?”
苏幼薇酝酿一番情绪,柔柔一侧头,眉眼蕴含春波,似不胜娇羞,声若细蚊:“嗯!”
“本王心有疑虑,还望苏小姐解答。”俞君泊面色淡淡,拿开她缠在他腰上的手,坐正了身体,“苏小姐乃大家闺秀,但举止未免太随意,毫无淑女的含蓄婉约之风。”
“而且,”他话锋一转,目光中有审视意味,给人以压迫之感,“苏小姐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为何会些媚人的手段?”
“我又没有媚到你,凭何说我媚人?”苏幼薇理直气壮,眼珠骨碌碌一转,便拉过他温热的大手,往自己脸上一贴。
他的手暖暖的,真舒服。她连打了三个喷嚏,冻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地道:“冷!”
“王爷,热水备好了。”两名仆人抬入浴桶,后头有六七个小厮,提着装满热水的木桶。
两名丫鬟低头走来,向俞君泊福礼道:“王爷,奴婢们服侍苏小姐沐浴更衣。”
俞君泊颔首,抽回了手,起身出了里屋。
“王爷,幼薇如何?”左相迎上来,向尚未关闭的门内望去一眼,状似忧心忡忡,“王爷明鉴,小女在王府几番受难,竟有婢女胆大行刺,请王爷怜惜,准她回相府去。”
香杏已被押来,一张小脸惨白,跪坐在地上,身上暮气沉沉,没有一丝活力。
“哥哥,”俞晓晓一身鹅黄裙,长相甜美,有一双如黑葡萄般的眼睛,“我审过了,她言道苏幼薇陷害她,是为报昨夜之仇。”
她仔细说了一遍经过,末了微抬了抬下巴,补充道:“我去时,正见她在追赶苏幼薇,而她在发现我后,便欲下毒手。”
“求王爷明察,奴婢是被冤枉的。”香杏喃喃道。事至今,她已不抱希望,知道这次凶多吉少,啜泣道:“苏小姐在陷害奴婢。”
“少血口喷人!”左相喝道,冷面肃容,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幼薇堂堂相府小姐,如何会自降身份,同你一奴婢计较?”
“本王信你。”出乎意料的,俞君泊轻语,目光扫向里屋,事情状况,他几已全猜透。
香杏一怔,霎时感激涕零,心中重燃起生的希望,身上暮气全散,连连磕头道:“求王爷明察,还奴婢清白之躯!”
但俞君泊淡淡道:“事虽有因,但你确起了杀心,欲置苏小姐于死境,留你不得。”
香杏脸一白,瘫坐在地上,眼里一片死寂。她刚刚看到希望,便又陷入更深的绝望中。
“送去端仪府立案。”俞君泊吩咐道,“包藏祸心,袭杀主子,论罪属一等。”
殷王朝禁止无故处死仆婢,是以建立有端仪府,明正典刑,以示人道文明。
处毕香杏后,左相作揖道:“请王爷怜惜小女,恩准她回府,若仍要三千两,下官必去借来。小女身在王府受罪,下官心难安。”
他原以为要好生央求,但不想俞君泊答应得很干脆:“苏小姐梳洗后,可自行离去。”
“王爷大恩,下官代小女谢之。”左相拜道。
俞晓晓微侧头,瞅了瞅俞君泊,心生疑虑。
“苏大人客气。”俞君泊回道。三人落座在院里的花树下,悠闲地品着茶。
苏幼薇一沐浴完,便得知这个噩耗,脸上忽红忽白,强忍着满身怨气,用哀伤缠绵的语气问道:“君泊,你真不要我了?”
左相重重咳了一声,但被她直接无视。
俞君泊似笑非笑道:“本王原欲留你二十五年,但经柳芷烟与香杏二事,便觉得你在王府多有难,特准你回相府,远离是与非。”
苏幼薇一懵,他原本就打算留下她?那这般说来,她不止白折腾自己了,还弄巧成拙?
“难道无可挽回了?”她欲哭无泪。
俞君泊收回目光,闲适地品茶,过了会后才道:“既为之,又何惧后果?”
“官府在哪?”苏幼薇深深呼吸,但压不住一腔怨气,想到自己那一番白折腾,只觉得肝疼,“我要状告锦王,他对我不负责!”
俞君泊执杯的手一顿,向她望去,脑里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几日的情景。
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亲,但两人已超过男女间该保持的距离。她若不顾自身闺誉,告他始乱终弃,说不准真能告赢。
“幼薇,你胡说什么?”左相斥道。
“爹爹,”苏幼薇委屈道,“我在王府住三日,第一夜被人欺辱,第二夜被人陷害,第三夜被人下药,今日又被香杏推入湖里,怕是要落下病根,难道锦王不该负责吗?”
她抽噎着补充:“他是主子,没管好下人,自该承担责任,对我的下半生负责。”
没错,她是在碰瓷。
“将此信上呈王爷。”苏幼薇浅笑道。
杜七捧着信,迟疑道:“苏小姐又想如何?”
这个“又”字用的……苏幼薇斜睨过去,叹着答道:“往后啊,我们再不相干了。”
在花园另一侧,俞君泊拉住了自家妹妹,见她哭得双眼通红,微叹了一声,无奈道:“安平王府屹立百年,家大族人又多,有爵位者甚多,且几房势力错综复杂。”
他补充道:“你若嫁过去,便得整日面对着那些算计。我虽为王,但也无法时时照顾到你。丹瑜品性良善,可耳根太软,性子又不强硬,怎么保护你?你总会受委屈的。”
俞晓晓不说话,只是不断抹着眼泪。
“你好生想想,丹瑜的家世,你应付得过来吗?长辈中,一王三侯,更有一位皇贵妃,而同辈里,有一位皇子,两位公主,还有数位世子郡主。”俞君泊轻声道,摸了摸她的脑袋,“世上男儿不少,又非丹瑜一人。”
俞晓晓红着眼,又急又气,抽噎道:“哥哥如此理智,缘何在苏幼薇身上频频昏头?”
俞君泊静默少顷,回道:“她与丹瑜不同,亲娘早逝,由后母当家。她名声太差且不得宠,又与太子闹翻,京城几已容不下她。”
“我若不收留她,她回了相府后,怕是难有活路,最好的结果,便是草草地嫁了。”他顿了片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俞晓晓无语,瞪着一双含泪红眼,抽噎了两下,气鼓鼓道:“哥哥说这话,也不脸红吗?”
“你往后别与她掺和,今日便当是个教训。”俞君泊轻声劝慰,拍了拍她的肩,“她自己便是个失败例子,你病急乱投医,投到她的门下,如何能有成效。”
“若非哥哥不助我,我何苦去寻她?”俞晓晓偏过身子,愤愤地扯着面前的花骨朵,不到一会,脚下便落满白色的花瓣,“严世子人极好,我认准了他!”
正说着时,杜七匆匆而来,双手递上一页书信,拜道:“王爷,苏小姐让属下呈上此信后,便与严世子二人离府。”
俞晓晓恼怒地望去,冷哼了一声,酸溜溜地道:“哥哥,她莫不是见严世子人好,而你又太冷漠,因而弃你而择了他?”
俞君泊凝眉,摊开信纸一看,只见上面写到:缘尽缘散,就此拜别,勿念。
理智告诉他,这必然又是一个骗局,但俞晓晓的话犹在耳旁,若真如她所预料……
须臾,俞君泊淡淡道:“有安平王府侍卫在,倒不会出什么事。苏小姐许是嫌闷,出去走走罢了,无须大惊小怪。”
“不回来了才好。”俞晓晓嘀咕,抹尽脸上的泪水,仍是生着闷气,提着裙子大步回屋。
大街上人来人往,商铺琳琅满目,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一路延伸至远处。
苏幼薇二人离了官道主街,来到这条民俗大街上,此处店铺商品多,客栈酒楼林立。
两人全是丫鬟着装,又生得娇俏绝丽,不少人的目光瞟来,注视着她们的一言一行。
严丹瑜留下银两后,便回了安平王府,因他一身锦服,且领着仪仗队,太过引人注目。
“苏妹妹,这金钗不错。你生得艳丽,当配华贵首饰。”严飞仙笑道,手指灵巧一动,那金钗便转了几圈,“我给你戴上。”
这倒是实话,苏幼薇的相貌美艳,便如盛开的牡丹,艳丽贵气,若是配些素雅的首饰,是折辱了这副容貌。
“诶……”一个语调古怪的声音响起,其内夹杂着几许嬉笑。来人一身缎锦衫,臃肿的身体倚靠在柜台上,甩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知两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说罢,他伸出折扇,眼里闪烁着狼光,欲用折扇挑起苏幼薇的下巴,色眯眯道:“小娘子生得可真美,跟我回去享富贵如何?”
苏幼薇拍去一巴掌,打飞了他的折扇,正欲再补上一记时,便被严飞仙往身后一拉,同时飞踹出一脚,喝道:“闭上你的贼眼,再敢有丝毫不敬,姑奶奶挖了你的眼!”
“出门看到一头猪,扫兴。”严飞仙咕哝,扔下几两银子,付了金钗的账,便拉着苏幼薇出了店门,“苏妹妹,我们去别处。”
那男人还在哀嚎,捂着肚子脸发白,恶狠狠地瞪着她们,不到一会,便有一群人过来,急忙扶起他。
“王兄,谁伤的你?”为首人一身白衫,身形高大挺拔,五官无比深邃,有些异域风情。
男人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气道:“是两个美丽的小娘子,二弟,随我去抓她们。”
白衫人状似迟疑道:“王兄,这恐怕不妥,这到底是殷王朝京城,若惹了大祸,怕是难以收场,届时我国脸上也无光。”
“那两个小娘子衣着简朴,都是些平民,至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倘若能被我宠幸,那是她们的福分。”肥胖男人不耐烦道。
一群人追了上去,在数丈以外,他拍了拍白衫人的肩,眼笑得眯成一条线,指着苏幼薇的背,急急道:“二弟,我要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凶巴巴的那个便留给你。”
白衫人不语,心里冷笑着。在别国失仪,在别国京城强霸美人……他只希望闹大,引得朝堂众臣弹劾,一个草包,怎能做储君?
“小姐姐,我们上去坐坐。”苏幼薇浅笑道,指了指百汇楼,“吃些茶水点心。”
刚坐下不久,她心里一惊,因见在首饰店遇上的男人进门,且坐在不远处,在他身侧,有十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他们堵在门口,竟不让客人进门。
来者不善!苏幼薇和严飞仙对视一眼,便向小二招手,先给了他几两银子,小声道:“替我去锦王府传信,请锦王速来百汇楼,便道薇薇有难。”
“记住,一定要快!”她没报全名,因自己风评不佳,怕小二会想多。
对面,严飞仙也唤来个小丫鬟,给了她一点跑腿钱,让她速去一趟安平王府。她虽自幼习武,但对上十几个男人也吃力,何况还要保护苏幼薇。
苏幼薇有点紧张,不知那男人作何打算,若是报复一顿便罢了,就怕他贼心不死,动了歪心思。
“两位小娘子。”男人笑着过来,毫不见外地坐下,“你们是哪府的?”
苏幼薇问道:“公子似乎不是本地人?”如今之策,应当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前几日刚入京。”男人答道,挥舞着一把折扇,自以为英俊潇洒。
“京城风景很美……”苏幼薇回道,点出了几处久负盛名的景点,简洁介绍了下。
她尽力拖延时间,但男人越发没耐心,起初还维持着风度,不到一炷香时间,便露出了本性,话语也变得轻佻直白。
彼时,在锦王府里,俞君泊正在看一些册子,那全是各地府衙上呈的。
杜七发现,自家王爷看册子的速度……较以往慢上不少,疑似在走神。
“王爷,”杜五进屋禀道,“百汇楼的小二传话,言道苏小姐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