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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对。”陈滢赞同地点了点头,从郭婉手里挑几粒鱼食,亦自投入清溪:“我确实选了一条挺不好走的路,我也并不强求我的朋友与我同路,甚至,我也不能强迫我的朋友走上我认为正确的路。那毕竟是别人的人生,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旁人做主。”
她出神地望着争食的红鱼:“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我带着衙役出现在你面前,还要请你见谅。”
“好。”郭婉弯眉而笑,神情却极郑重:“如果来的是你,我必无二话。”
陈滢看她一眼,张张口,终是不曾再言。
话已然说至尽处,再继续下去,也不过徒叫人惘然而已。
至于投毒案的真凶是谁,虽无一人言明,可答案,却近在眼前。
郭婉承认了。
尽管她不曾吐露过半个字,而陈滢也拿不到任何指证她的证据。
然而,陈滢可以肯定,此案必是她所为。
一个高明的犯罪专家。
陈滢如此想道。
以郭婉的智慧,身处于大楚这样的古代,其做下一宗天衣无缝的案件的可能,远比处在同等条件下破案的陈滢,容易百倍。
这其中,甚至还有长公主的加持。
当日服侍郭媛的一众仆役,已经全部“病殁”。
某种程度而言,长公主其实是在帮着郭婉抹去人证。而她此举的用意,陈滢甚至都不用猜。
所以,她对元嘉帝的并案处置,才会不发一言。
可即便如此,若说陈滢此时心无所感,那也是在自欺欺人。
郭婉是她在这个时空最看重的朋友,而在将来的某一天,很有可能,她们会站在对立面。
在友情与真相之间、在亲情与真相之间、在爱情与真相之间,陈滢的选择,始终只会是后者。
所以,背道而驰,几乎是她与郭婉可以预见的结局。
然而,她们仍旧是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样的友谊,无所谓好坏、无所谓正邪、无所谓对错。不过是两个相知的好友,遵循各自的理念、踏上不同的旅途、走向不同的人生。
如此而已。
是故,陈滢纵有感受,也不如何强烈。
她甚至兴起一个模糊的、有些可笑的念头:
郭婉之于她,或许,便如X教授之于万磁王,无论是否为对手,两个人一直是朋友。
而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陈滢必定不能拿郭婉如何。一如在陈滢未出手之前,郭婉也不会对付她。
或许在心底深处,陈滢与郭婉都希望着,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也正是这种微妙的、仿佛顺其自然的平衡,让她们现在还能够站在一起,观鱼、聊天,看春天的云朵和青山,听风掠过草叶的声音。
“罢了,这些事儿且先搁下,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郭婉拂了拂衣袖,将鱼食袋儿递予陈滢,嫣然一笑:“你来喂鱼罢,我瞧你挺喜欢的。”
陈滢信手接了,郭婉便自袖笼中取出一枚信封,绿蜡封、紫金笺,那蜡色比之上回所见愈加温润,几若青玉一般。
“这是花草精油的尾款,交得迟了,还请你见谅。”她面上带着笑,招手唤来珍珠:“你将这个予了陈大姑娘家的丫鬟去。”
珍珠忙应是,自去将信封交予知实不提,郭婉便向前缓步行着,语声亦有些迟缓:“外头又出了一家卖花草精油的铺子,你听说了么?”
陈滢漫步随行,将鱼食袋晃几晃:“我听说了,那家铺子叫风晚楼,是长公主与兴济伯府合开的。”
郭婉抬手,衣袖向唇上一掩,语声微凉:“香云斋的生意,被他们抢了不少。他们的价钱比咱们便宜了三成,精油却不算差,加之前些时候长公主又出了些风头,倒引得不少人光顾,如今,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陈滢想了想,抬眉望她:“你知道专利局么?”
秉承着她一贯的直话直说,开口即点明主旨。
郭婉愕然了片刻,旋即便笑起来,掠鬓弯唇、笑靥如花:“果然的,你就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我这厢才说了个开头,你就知道了我的意思。”
语毕,又敛了笑,庄容颔首:“是我的不是,不该与你绕弯儿来着。我确实是想向你打听打听专利局之事。”
似怕陈滢不虞,遂又解释:“因听闻小侯爷常在御前走动,陈大人前些时候也住在宫里,是以我才向你打听。”
陈滢根本不以为意,挑了点鱼食继续喂鱼:“我们是朋友,朋友聊天哪来那么多讲究?你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想太多。有想问的也尽管问就是。”
郭婉倒被她说得呆住,略一沉吟,点头笑叹:“嗳,这话很是,还是我着相了。”又微微拢了眉心,神情有几分寥落:“在那个地方呆得久了,说话行事乃至于想头,都和从前不大一样,如今与你一见,越显得我不堪。”
“我没这么觉得。”陈滢抬头,看向她的眸光一如往常,平静而友好:“在我看来,你仍旧是我认识的那个朋友,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停了停,又补一句:“或许在将来的某天,你会成为我值得尊敬的对手吧。”
郭婉怔怔地看着她,神情有些动容,一些情绪似是再压抑不住,自眉眼溢出。
然而,陈滢已然低下头,继续向鱼群投食,好似对此事格外着迷。
鲜艳的红鱼尾随而来,一路扑腾不息,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泛出金光。
郭婉望她一会儿,面上的情绪,渐渐平复。
“多谢你这样看我。”她转过身,继续沿溪边散步,话题也续及前事:“如今我想知道的是,韩家的花草精油,能申请那个专利么?”
“当然可以。”陈滢的回答很肯定,又提醒她:“蓬莱县衙还存着我们的字据呢,凭那个字据,完全可以申请到皇家专利局的专利。”
“这个我知道。”郭婉点点头,眉心轻蹙:“除此之外,还需要别的什么?我总觉得应该没这般容易。”
“也没你想的那般复杂。”陈滢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样,续道:“香云斋开业的官府备案、还有蒸馏锅的图纸,就是我们最后定稿的那一幅,加上这两样,应该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