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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四言八句
看新姑娘的人多得在门口挤不开,篾匠叔举起秤杆就要去挑头帕,慌得大姑爷赶紧制止:“哎哟,这新郎硬是心慌得很哟!等着还有四句!”
门口一群人肚子都笑痛了,起哄道:“大姑爷你快点!篾匠都等不得了哟!”
大姑爷高声念道:“盖头红绫苏州纱,美人将来头上搭;便将秤杆高挑起,现出新娘一枝花!”
随着唱诗声,头帕挑下,露出良子娇美的容颜,双眼含泪,笑靥盈盈。
门口众人齐声喝彩:“硬是要得!篾匠好福气!新姑娘漂亮得很!”
篾匠叔看到身着红衣,人比花娇的新娘,整个人都痴了。
门口又闹开了:“哎哟晚上有的是时间看,篾匠快站起来,该新姑娘解红花带了!”
篾匠叔这才站起身来,痴痴地对良子说道:“良子,你真美!”
门口又笑成一堆:“老子服了你了!该喊媳妇!喊媳妇!”
一群人都跟着起哄:“喊媳妇!喊媳妇!”
篾匠叔抠了抠脑门,傻傻地笑道:“媳妇,你真美!”
良子也扑哧一笑,伸手给篾匠叔解下了胸前的红花带。
大姑爷的声音又响起来:“天上玉女下琼瑶,来会新郎在今朝;相请新人起贵手,解得新郎带一条。男摘花来女解带,夫妻百年多恩爱!”
众人又在外头轰然叫好。
接下来是“倒宝瓶”环节,敬子伦跟王美娴穿得喜喜庆庆,一人端着放着两个酒杯的茶盘,一人端着一个酒壶,从屋外进来:“外地进来一宝瓶,新人捧宝进门庭;男人是个抓财手,女人是个聚宝瓶。”
再下来当然就是交杯酒了:“夫妻双双饮交杯,一杯两杯案齐眉;饮了三杯同心酒,百年偕老不分离。一杯饮尽二杯重,两杯合来共一盅;夫妻同饮交杯盏,将军挂印满堂红。二杯饮完敬三杯,三杯美酒古人为;三杯喜酒齐喝下,白头到老不分离。”
最后就是洒帐了:“天财地宝是五谷,拿它洒帐满堂红。洒帐东,现出美女似桃红;朵朵鲜花齐开放,洞房花烛喜成龙!洒帐南,福如东海寿南山,天长地久成双对,子孙发达做高官!洒帐西,佳偶天成好夫妻,宝贵荣华样样有,百年偕老共眉齐!洒帐北,子孙发达中高魁,五辈同堂齐发展,寿如彭祖有八百!中央洒帐且停留,一朵牡丹映日头;共结丝罗山海固,房中结纳保千秋!”
到此洞房礼仪方算完毕,大姑爷又朗声道:“洒帐已毕,百事大吉!周公制礼在人间,男婚女嫁结发缘;子孙发达多宝贵,寿比南山到百年!加官进禄,闲人请出;百年偕老,万代福禄。”
大家这才轰然一声散去,到楼下入座,准备开席,留着新郎新娘在此更衣,待会出来敬酒。
酒席开在丰年斗碗院子和底楼,外加斜对面石头叔的院子也被征用了,这才将席面摆齐。
各种菜水流水般送了上来。
首席来人身份还不低,罗书记薛县长,还有文化局的古长川都出席了,县里首位工美大师的婚礼,也算大事,因此都在。
下来一些县城的老交情也在,梁慧丽王从军朱朝安他们都来了,任晓芊小美也在其列。
硌豆二狗把小白小红也带来了,年轻人也不管人数,密挨密挤在一处笑闹。
不过这些跟李君阁阿音没关系,李君阁司星准忙着当傧相替篾匠叔提酒挡酒,阿音秋丫头作为伴娘也陪在良子旁边,一桌桌敬过去忙得不可开交。
大姑爷作为知客师也是不得休息,每桌都要念叨几句,诸如:“亲朋高升请落坐,余下替主把话说,主家干子鸾凤喜,多承红叶来作合。叔伯婶娘和哥嫂,外婆姑舅同姨表,左邻右舍与团转,还有朋友与同学。尝驾却步来寒舍,接待不周欠添恪,在此主家把步告,淡酒十斟莫推却。”之类。
一直敬到四五点钟,这九斗碗才算“吆台”。
到了晚间,就是各位帮手,还有喜欢热闹留下闹洞房的一群人嬉闹了。
李家沟婚礼的特点,一是礼,二是文。
先说礼,李家沟婚礼没有什么开箱仪式夸富显宝的情节,但是礼仪手续繁琐,这就是重礼轻财的民风。
再说文,首先是什么唐文、简文、礼文,各种古文体贯穿于婚礼的全过程当中。
更有趣的则是斗文。
李家沟老时间里接路与闹房,实际是斗文比赛。
就接路而言,男方押礼先生要作充分的准备,如果对女方知客司的说礼对话应付自如,那么必然被请进堂屋坐上席,并由知客司陪坐喝酒;相反,就只能在街沿上的席桌就坐。
如果更搞笑的话,女方甚至会在磨盘上专为押礼先生摆一席,讽刺男方押礼先生跟磨盘一样粗笨,让男方现丑,供大家一笑。
不过这会大伤押礼先生的光彩,也会使男方的接亲队伍脸上无光,轻易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如果女方知客司没搞好,那知客司就得再三向押礼先生敬酒,而没有同屋同席相陪的资格。
对无文才输得明显的,宾主不仅深感遗憾,心底里会说知客师或者押礼先生没有请得好。
不过这次婚礼搞得巴适,大姑爷跟思信叔愣是斗了一个旗鼓相当精彩纷呈。
两人早已化干戈为玉帛坐在了一处,大姑爷对思信叔敬酒道:“老哥承让了啊,好家伙你贬彩礼那一通,愣是吓得我毛毛汗都下来了哟!”
思信叔哈哈大笑:“老弟你也了不得啊,女方过来从头到尾一趟词下来愣是没打一个搁拌,稳得很!”
朱朝安跟王从军也跟这桌凑热闹,还有李君阁,药师叔,猎户叔跟大伯。
朱朝安说道:“你们李家沟真好玩呢!四句四句的顺口溜整得挺溜!”
李君阁笑道:“顺口溜?这叫四言八句!你以为好弄?”
朱朝安挠着脑门说道:“这个,其实也不是多难吧?”
李君阁怂恿道:“那就在这桌上斗一场呗,你跟王从军一对,思信叔跟大姑爷太厉害就不参加了,让药师叔跟猎户叔跟你们对仗,不算是看不起你们吧?”
药师叔跟猎户叔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你们不是大学就是大专,我们乡下把式搞不过你们,认输认输!”
朱朝安哈哈大笑:“没关系没关系,玩玩嘛,篾匠叔结婚,我们就图一乐!”
李君阁说道:“那就定个规矩,只说这桌席上面的东西,一人一首轮着来,所说的东西不能重复,说不出来的喝一杯,简单粗暴,行不行?”
朱朝安笑道:“我可不怕,八婆,你敢不敢?!”
王从军笑眯眯地说道:“难得猪儿虫这么横,我就陪你吧!”
李君阁笑道:“那就从猎户叔开始吧,我们其余几个当裁判。”
猎户叔笑眯眯的地那筷子点着装糖果瓜子的方盘:“那就来了哟?一个盘子四个角,上头摆些好吃活,说得出来吃米米,说不出来吃壳壳。”
药师叔哈哈大笑点着另一个方盘:“该我了,一个盘子四个角,两个狗儿坐对桌,光是看到嘴巴动,只会吃来不会说。”
这是李家沟宴席上常玩的游戏,猎户叔跟药师叔肚子里的四言八句多得不要不要的,朱朝安不知道厉害,这是自己急着往坑里边跳。
朱朝安正直着眼眼睛看酒杯想词儿,王从军贼笑着截胡道:“一个杯儿好称手,里面装的苞谷酒,说得出来英雄汉,说不出来癞皮狗。”
朱朝安刚想酒杯想了一半,这下子傻眼了,再换东西现想也来不及了,只好喝了一杯。
猎户叔又笑眯眯地说道:“又来了哟!一张桌子四四方,几个盆子摆中央,说得出来吃嘎嘎,说不出来吃汤汤。”
夹川土话嘎嘎就是肉,莽莽是饭,有个对联“肥肉瘦肉嘎嘎,干饭稀饭莽莽”,只有夹川人才对得上来。
朱朝安将眼睛落在席间那只鸡上,药师叔立马拿筷子指着鸡笑道:“一只公鸡两只脚,这只起来那只落,说得出来吃翅膀,说不出来吃嘴壳。”
朱朝安又转眼看鱼,王从军更快,笑道:“人之初,性本善,这条鲤鱼该我干!”
这下又没活路了,朱朝安只好又硬着头皮灌下去一杯,喊道:“不行不行,你们不准再抢我的了!这个红烧肉给我留下慢慢想!”
猎户叔一下子开始加速:“折耳根,装满盆,说不出来好焦人!”
药师叔也跟上:“银酒壶,鲁班装,说不出来好心慌!”
王从军紧接着道:“瓢儿短,筷儿长,说不出来你要完!”
三人三句五秒钟结束,然后一起安安静静地看着朱朝安。
朱朝安一下子目瞪口呆,我靠!还有这样的坑人方式!
支支吾吾地看着三人,眼睛咕噜噜乱转,说道:“这个,这个……红……烧肉,呃,嗯,味道香……味道香……”
王从军拍桌子:“猪儿虫你快点!你抖花椒面呢?!”
朱朝安被憋得狠了,一拍桌子叫道:“你们吃肉我吃糠!”
李君阁瞪大了眼睛,扭头一口汤喷了出去!
一桌子人笑得东倒西歪,大伯笑得酒都抖掉了一半,人也抽抽了:“哈哈哈哈,安娃……安娃你可以!”
李君阁拿着餐巾纸擦衣服:“哈哈哈哈!猪儿虫现在才算刚开始哟,你赶紧想点词儿,一会儿闹洞房还得用上四言八句哟!”
朱朝安又傻眼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