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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大宋仁宗朝时,京师发生一场大瘟疫。时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奏曰,要请龙虎山的嗣汉天师张真人临朝,在京师禁院修设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以祈禳瘟疫。天子准奏,派遣殿前太尉洪信前往江西龙虎山。哪曾料想,这洪太尉上应天数,放走了镇压在伏魔之殿的一百单八魔君。
魔君降世,便是后来的一百单八位梁山好汉。
梁山事业从无到有,从草创初设到宏图霸业,成就了英雄传奇。奈何盛极而衰,招安后东征西战,前破大辽后平方腊,但也好汉相继陨落,或隐或亡,昔日之辉煌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真是唏嘘不已,可惜可叹。
……
九宫县,二仙山。
紫虚观内有处松鹤轩,是时清月高照,墙上松影斑驳,如水中藻荇。轩内吟诵经文的妙音突止,观里显得更静了,随处可听虫鸣之声。
良久之后,轩内传出一声叹息,接着苍老的声音响起:“时也命也。诸君上应星魁,今日运数皆尽。”
“进来吧。”苍老的声音骤然再起,话音刚落时,紫虚观外疾趋而入一位道童。
“师父,师兄他……”道童肃立轩外。
“一清先生了此尘事,可谓功德圆满。他的肉身三日之内便化作烟尘,尔等无须动作。”
“是,师父。”说完,道童便转身出去。
他口中的师父便是法力高强的罗真人,能知卜未来、呼唤天神,祭起天罡五雷正法可斩杀一切妖魔邪道。今夜静坐于松鹤轩内,忽然心血来潮,便掐指一算,原来梁山好汉们气数已尽,相继离开人世。虽说真人修为极高,但想到人在天命面前的无能为力,不由得叹息。
道童离开松鹤轩后,瑶草琪花之中满是虫鸣,不少萤火闪烁夜间。忽然,罗真人的声音响起:
“大限到来,岂容留恋?如今尔等离开了人世间,却不能回归天界,只因还需进入「弥留之国」,此间非凡尘可拟,亦非天界能管。盖天行有常,非人力所能及也。”
第三日,入云龙公孙胜的肉身果真化作烟尘。至此,一百单八梁山好汉尽皆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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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之国。
时值仁宗朝嘉佑三年三月三日,整个神州之上的天穹为滚滚墨云所遮蔽,不时雷霆怒吼,闪电劈开黑暗。云端之上是金光万丈,祥和庄严;云端之下却是黑云压城,如临冥界。
一场暴风夜雨即将来临。
哗——
一道闪电打下,厚重的墨云被劈开巨大的决口,庄严的金光射下来。金光之中,突然飞出数十上百颗色彩各异的光球,飞向神州各地。光球如同流星划过苍穹,最后消逝得无影无踪。
神州南部,广南东路。
从嘉佑元年开始,这里已经被干旱肆虐三年之久。此时五雷轰鸣,黑云滚动,对于饱受旱灾之苦的农夫而言,无疑是满天祥瑞。不少乡寨村落都在敲锣打鼓,载歌载舞,迎接这场晚来的大雨。
广州南海县,佛山镇。
“天象诡谲,邪魔降世!”何瞎子脸色凝重。
何瞎子原名叫半山,并非瞎子。他是长岭陂何氏大家族的一族之长,工书善画,鬼神堪舆之道有很高的造诣。他能卜测吉凶,预知天机,所以大家尊称他为何道长。嘴碎的则在背地里喊他何瞎子,说什么泄露天机者往往不得善终,迟早变成瞎子。
不过,这恰从侧面佐证何半山的神机妙算。
何瞎子刚说完这两句话,屋里便传出兴奋的叫喊声。
“是公子,是公子!”接生婆叫道。
何瞎子却没有一丝笑意,脸色却愈发凝重了,仿佛被天穹的墨云染黑了一般。只听他喃喃自语:“天象诡谲,邪魔降世。天意如此,天命难为。罢,罢,罢。”
“恭喜何大人,是位公子。”接生婆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路跌跌撞撞。连续几个时辰的接生,已使她的老脸爬满疲惫,体力难续。
“富贵,给坐婆五石白米。”何瞎子从适才思虑中抽身回来,丢下话便往屋里走去。
作为何家的长工,富贵听了不禁暗暗咂舌。三年干旱导致米价疯长,时下白米可比银子值钱多了,实打实的硬通货!
放眼整个佛山,何氏算是大家族了。如今族长的长子出世,对于年过半百的何瞎子而言,区区五石米又怎能相提并论?
听到何瞎子的赏赐,接生婆激动的差点晕厥过去,呼吸因急促而发出“呼呼”声响,让人以为她喉咙里有吐不出的浓痰。
何瞎子走进里屋,先是抚慰脸色苍白的夫人几句,才去看襁褓里的孩子。
孩子出世不过半盏茶功夫,但见脸色光润,通体晶莹剔透,最奇异的是天生重瞳。这可是圣人之相啊!
“圣人之相?”何瞎子暗道,“难道我卜测不准,不是邪魔降世?”
“相公,”夫人见丈夫脸色有异,“孩子起什么名?”
何瞎子晃过神来,心里暗骂自己多疑,道:“何炎。”
“何炎,何炎。”夫人默念几次,便明白丈夫的深意。烈日如火炙烤了大地三年,旱灾致使饿殍遍野,朝廷又赈灾不力,几近易子相食的田地。孩子如今降世,可要把这天灾人祸所造成的痛苦好好记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哇——”襁褓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这份痛苦,竭力哭出来。这清脆响亮的哭声却被屋外的雷鸣雨声所淹没,却使何瞎子脸露笑意。
孩子的出生,何瞎子第一次露出微笑。
“天象诡谲,邪魔降世。但我何半山的孩子不是邪魔,将来他必成为担荷万民痛苦的圣人!”何瞎子心道。
“老爷,”这时富贵没有踏入里屋,在门外恭敬道,“衙门的李大人有请。”
何瞎子眉头微蹙,心里有种不祥之感。
……
何瞎子来到衙门,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侍仆接引他来到内院。
内院有一口大池塘,上面满是枯荷。如今大雨倾盆,打得枯荷发出哗啦哗啦声响,煞有风调。池塘中央筑有凉亭,檐角下打着灯笼,给人白昼之感。
“李大人,孙族长,陈族长,叶族长。”何瞎子来到凉亭,作揖道。
凉亭的圆桌摆满了各色佳肴,还有两瓶上好的米酒。旱灾刚过,能张罗酒席燕乐实属不易。众人还礼罢,齐同入座。
酒才过一巡,李大人道:“今日李某宴请诸位族长,除了联络情谊之外,还有一件要事想和诸位商议商议。”
众人心里嘀咕:“看来破财了……”
果然,只听李大人继续说道:“广州府尹下了旨意,说广南东路风不调雨不顺,三年大旱更是史无前例,所以想修北帝庙,每年祈禳消灾,以保万民康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了动员地方大族出钱出力,广州府会拨款一千两……”
众人心里一阵暗骂。
李大人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三年旱灾刚过,大家的难处李某也懂。但这北帝庙是利在千秋的大功德,不是几千几万两银子可以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