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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水杯,张明秀立刻端过水杯,放在自己的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他的手上。
郄老接过来喝了一口,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那还是在日本投降的前夕,我们对敌人进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有组织的偷袭,但是,由于叛徒告密,我们反而落进敌人的包围圈,那场战役相当惨烈,只突围出二十几人,直打到了天亮。我也和战友们打散了,突围出来后,边跑边打,到处是鬼子,我只好就往石师傅铁匠铺的方向跑,因为我知道,只有跑进那片青纱帐,进了后山,就有了隐蔽的屏障。”
“当时,石师傅家的那个地方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住户,西北方向都是青纱帐。我刚来三源的时候,为了便于发动群众,就到石铁匠铺当了一名学徒工,后来,师傅看出我不是来实习的,就把我赶出来了,但是他却保守住了我的身份秘密。由于我了解那里的地形,知道铁匠铺的西面和北面就是一片青纱帐,过了这片青纱帐,就能进山,打了一夜的仗了,衣服什么的也都撕破了,后面还有追兵,子弹也打光了,我当时无路可逃了,后面的敌人紧盯着我,一心想抓活的,我跑进铁匠铺,师傅就把我藏在柴房里,这时丫丫正在柴房抱柴火准备烧火做饭。师傅二话没说,扒下了我的衣服,戴上了我的帽子,就要出去,我怎么能让师傅为我送死,就在我们争持之际,传来了咣咣的敲门声,这时,大李师傅几个人,为了掩饰这声音,就拼了命地轮着大锤。”
“师傅对我说了最后几句话,他说:小子,从你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轰走你,是怕你连累了村里人,但我不是怕死的人,你现在答应我,娶丫丫为妻,照顾他一辈子。当时丫丫也吓傻了,不知说什么好,师傅就命令我们在他面前跪下了,师傅冲我们笑了一下,就冲出门,然后翻上墙头,而且单等敌人进来看见他时,他才往下跳,这时,就传来了密集的子弹声,几个鬼子也翻墙追了出去,还有鬼子从院子外面追了出去。师傅很快跑进了青纱帐,往后山坡跑去,我和丫丫就趴在柴房后面的小窗户上往外看,直看到师傅钻进了深山,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刚跑进深山的师傅,却和另外一小股鬼子相遇,敌人朝他开了枪,我们从后窗户看见师傅中弹栽下悬崖了……”
老人的手有些哆嗦,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张明秀又给他端过水杯,递到他面前,他摆摆手,不想喝,张明秀轻声细语地说道:“润润嗓子,平静一下吧。”
老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镇静了一下,继续说:“当时,丫丫吓傻了,后来就哇的一声哭开了,我抱着她,跟她说了一句话……”
老人有些说不下去了,屋里安静极了,彭长宜大气都不敢出了。
老人哽咽着,说:“我就抱着她,跟她说,丫丫,才子哥一定会……会回来……娶你……”说完这句话,背过脸去。
张明秀从床头柜的一摞手绢中,拿过一块,递到他的手上。
他接过来,擦了一下眼睛,平静了一会说道:“后来,小日本投降,我被调离这个地方,整编到了大部队,参加了对国民党的大反攻,转战到了东北,全国解放后,我就跟一名追求了我多年的女战士结了婚。我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丫丫,因为我跟师傅打铁的时候,就知道丫丫暗恋着师兄大李,但师傅嫌大李是残疾不同意,师傅死了,肯定丫丫会嫁给大李的,也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谁知道,师傅没死,被乡亲们救了,而且还固执地等着我,害得大李和丫丫都很大岁数才结婚,以至于他们的孩子都出生的很晚。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师傅至死都在记恨着这件事……”
他停了停又说道:“我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心里非常愧疚,我的命是石师傅救的,而我却在他的有生之年没有回来看过他,也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什么,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自私……”
邬友福听了后,也震惊了,建国后,郄允才还担任了一段这里的名誉区委书记,而且他的事迹也在三源广为流传,他很奇怪,大李和丫丫居然也没有找过郄允才,而且郄允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看来,郄允才是有愧不好意思提这事,看来,多大人物,也有隐情啊!
邬友福安慰他说:“您已经为三源做了不少了,三源的每一个百姓都受到了您恩泽。”
“不能这么说,我是为三源做过一些事,但对丫丫一家人,我有愧……”
邬友福很奇怪,天底下居然还有大李、丫丫这么无私无欲的一家人,他就问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郄允才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看见了他家的全家福,对了,小彭认识他的儿子,你问他。”
邬友福就将目光转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下来跟您单独汇报。”
邬友福听他这么说,就没再追问。
彭长宜没有在这种场合跟邬友福说李勇的事,其实,在头吃晚饭的时候,彭长宜已经将这个消息很巧妙地透露给了赵丰,因为他知道赵丰是同情李勇的。
但是彭长宜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有什么私心,他这样做的目的仍然是然赵丰看好李勇,绝不能允许李勇在桃花节期间骚扰郄允才,而且他再三强调,如果出了事,就拿赵丰试问!
赵丰对这一情况相当惊讶,他说:“县长,不瞒您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果知道还能攀上这么一门高亲,明天肯定会找到宾馆去申诉。”
彭长宜说:“你可是不管桃花节,可以不管任何的工作,但是你必须看住李勇,这期间,绝不能让他找到宾馆,至于以后,就随他去了。”
赵丰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当然从这话里知道了彭长宜的态度,就连连说道:“这个,您放心,我就是24小时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不让他离开我半步,保证这期间不让他给您添乱。”
彭长宜忽然问道:“那天去宾馆的事,你问他了吗?”
“问了,他就是想去找大领导申诉,不过,那时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父母和这个大领导还有这么一段的渊源。”
彭长宜微微皱了一下眉,说:“他怎么知道大领导要来?”
赵丰说:“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了,嗨,三源就这么屁大的地方,县城里发生什么事,乡下都能很快知道。”
彭长宜在心里笑了一下,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究下去,再次嘱咐赵丰看好李勇,并强调这是政治任务!
晚上,彭长宜和邬友福从郄允才的房间里出来,彭长宜坐进了邬友福的车里,说道:“邬书记,我刚才在房间里没跟您汇报,大李的儿子是李勇。”
“哦?”邬友福吃惊不小,随后问道:“真的?”
“真的,他就在那张照片里,而且我也问了老太太。”
由于李勇始终认为自己被免得的冤枉,几次找到县委,想官复原职,甚至还四处扬言,如果不给他恢复原职,他就去锦安告状。
可是邬友福始终没有都没他当回事,就因为李勇紧跟徐德强的屁股后面转,对黄土岭矿山治理热情非常高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把他免了,恢复原职根本就没有可能,告到哪儿也一样。
从上到下有许多在自然灾害面前被免职的官员,他们去哪儿说理了,没地方说理,因为理只在一方人的手里,就是当权者方,怎么说怎么是理,撤也是理,恢复也是理,不恢复更是理。
邬友福不再说话了,他边走边低头琢磨着什么,到门口头上车的时候,邬友福说道:“你说,这个李勇会不会来找郄老。”
彭长宜说:“极有可能,我刚才已经给赵丰打了电话,让他看好他。”
邬友福没有多想,因为李勇到县委闹的时候,就是赵丰把李勇接回去的。
说来好笑,第二天一早,郄允才又“失踪”了,接到张明秀的电话时,彭长宜乐了,他说:“您不用着急,我知道他去哪儿了,放心,我马上就去找他。”
彭长宜从海后基地,直接就奔了大李家,他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郄允才正坐在人家的炕头上喝粥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可真行啊,您在这儿不凉不酸地喝着小粥儿,又有人着急了。”
郄允才抬起头,说:“你快也尝一碗,是柴火熬的粥,城里的煤气灶再怎么熬,也熬不出这粮食天然的香味。”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吃。我问您,您怎么又偷偷出来了,也不说声啊?”
“哦,我忘了留字条了,那你快告诉她。”郄允才这才想起来。
彭长宜笑笑,就来到院子里,给张明秀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