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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推,门口的风铃就急促的响起,随后就是一阵男声的大咧咧的抱怨。
咖啡馆其他人都闻声朝饶欣蓉望去,只见一个衣装不整的邋遢外国人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眼底还带着淤青。
即便是人人平等,谁都有权利进入,可人们还是忍不住皱眉了,这么没素质,这样清雅清静的地方都给他污染了。
“你不是想要工作室吗?起早了就不行了吗?”饶欣蓉淡淡说道,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嫌恶目光,法尼对她早就无所谓了,让他出丑也合了她的意。
“去去去!看什么看!不知道非礼勿视吗?”法尼狠狠瞪了一眼。
他倒是一本正经的用起了中国古话,只是看来有些可笑,难道他不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无礼的人吗?
其他人鄙夷的看了一眼,不屑的纷纷走出了咖啡馆。
“人都走了,我们快谈吧!”
他已经急不可耐了,没想到反而是饶欣蓉先来找上他,不过也是合了他的意。
饶欣蓉慢条斯理的打开皮包,闻言轻轻抽出一份印着大大黑体的转让协议四个字的合同,按到了自己的桌前,直视着他。
“怎么了,磨磨蹭蹭的干嘛!要签就签啊!”合同拿出的那一刻法尼的眼睛就像装了两千瓦的灯泡,蹭的一下亮了起来。
“签了这份合同,我要你答应我绝不在任何时候提起我和工作室的关系,也绝不泄露有关我的任何事情!”
饶欣蓉慢慢摩挲着粗糙的白纸,这张纸虽轻,却寄托了她的全部心血,如今要这样给法尼,即便她昨晚思虑了很久,可现在还是心有不甘了!
“好好好,原来就是这个,快拿过来吧!”表面上连连应着。
法尼暗地轻啐一口,亏他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原来是提了和她女儿苏念差不多的要求,果然是母女,都是一对傻子!
提笔,墨迹落下,合同自此生效。法尼扬长而去,饶欣蓉却盯着刚刚还放着合同的位置发呆,一切因它而起,现在也因它而结束了吗?
她起身提上包包,走出咖啡馆,天空依旧晴朗,心情莫名沉重了许多。大街上渐渐变得拥挤,她似乎漫无目的的越走越远,想要逃匿,不让更多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现在并不是个来这里的好时间,一排排“房屋”整整齐齐罗列,每一块都刻有主人的名字,它们通向的是死亡是孤独。
饶欣蓉慢慢绕过一排排墓碑,每走过一块,她总是忍不住驻足一会儿,又庆幸的走开,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庆幸他没被埋葬在这块墓碑下吗?也改变不了他死亡的事实。
所以即使是知道了苏儒的墓碑在哪,她还是敢不确定,错过一次了,就不想再错过一次!
视线忽然凝聚在一点上,饶欣蓉定睛看了看,眼眶忽然酸涩不已。
吾尊父之墓苏儒。苏儒也曾是盛名在外风头一时,后半生却为了一个女人甘于平淡生活,默默无闻,未曾想到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英年早逝,多年荣华一抷黄土埋葬。
“苏儒……”我的丈夫。
饶欣蓉像丧失了全身的气力一般,膝盖一软,脆生生的跪倒在墓碑之前。
碑前还是熏香缭绕,白色的小雏菊正是怒放,苏念可能早就来过了,想到这里,她就知道苏念原谅了她,却不代表苏儒也会原谅她,所以选择了隐瞒不告。
饶欣蓉伸手打开随身携带的包,重新拿出了祭扫用的烛香,慢慢点上。
如果不是今早无意之中闯入苏念的书房,她也不会发现夹在苏儒书中的墓碑地址,如果她一直没有发现,是不是苏念就会一直不告诉她,她也将永远没有机会再跟苏儒说上一句话?
“苏儒,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饶欣蓉垂着头,一声声痛苦着。
“当初是我太注重名利了,我一直在愧疚的想,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获得更多,当某一天带着一身荣华回归的时候,我就可以又和你们在一起,弥补我对你们的愧疚。”
“可我不知道的是,”泪水沉甸甸的,她颤抖着如被淋湿的鸟羽一般的睫毛,重重落下,在墓碑上刻下痕迹,“我不知道上天总是不如人意……”
“我还没回来,你就已经真的离我而去了,如我当年一样绝情。”
“我听说人在死前会想起他一生最重要的人和事,念念陪在你身边,你舍不得念念,是不是也想起了我……”
想起我,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指甲深深扣住砖缝间,磨了皮,渗了血,饶欣蓉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苏儒的名字,眼底尽是怀念之色。
“对不起,你当时一定很恨我吧!我的面目有多么可憎!”
饶欣蓉仰头看向天空,光亮有些刺眼,让她眼睛疼的忍不住涌出更多的泪水来。
“是啊!我是那么可恶可恨可耻可悲,人做多了错事就是连老天也看不过眼的,我已经得到了我此生最大的报应!”
她倾其所有创建的工作室这样拱手相让,送给她最恨的人!她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自己却身患癌症,到头来还要让苏念麻烦,她不是个好妻子,更不是个好女母亲!
“离开国内以后,我才知道国外的生活有多么难熬,那种倾尽所有力气却依旧微不足道的感觉,那种明明自己的作品更好却得不到关注的失落,我不止一次尝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夜深孤独寂静难眠的时候,她开始产生浓浓的思念,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家,她现在该会是有多幸福?
“我在最底层的地方苟延残喘,也就是那一日,我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换来了法尼的不过区区几百万的投资,可对我却已经像是濒临渴死的人获得了甘霖。”
想起那段日子,她每日饱受思想上的折磨,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女儿,可她最后还是想,这是生活的压迫,不活下去,就是对不起自己。
“直到后来法尼抛弃我,我心中生出了无数的恨意和悔意,看到念念,我想,我和这样无情无义的法尼又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不留一丝清风,苏念和苏儒当年恐怕也是恨不得杀了她吧?饶欣蓉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这么久以来饱受的折磨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饶欣蓉现在无比庆幸苏儒选择埋葬的地方,一直都很清静,她可以放声痛苦而不被发现,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摘下所有的面具。
“苏儒,我真的后悔了,如果当年知道今后会是这个模样,我宁愿享受平淡的生活,我宁愿放弃自己的梦想也绝不离开!
“苏儒,如果我当年没有离开,我们是不是还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你是不是也不会死?我们是不是还日看潮起潮落闲庭望月?
“苏儒,我愧对于念念,我这个母亲在她还需要爱护的时候就自私离开,让她从此过上没有母亲陪伴的童年!”
在国外的时候,饶欣蓉经常会去各个学校去看,她想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念念,她想她的念念是不是也这样在学校和别的小朋友玩耍?
可是在某一次,她到了孤儿院捐款之后,一个孩子忽然跑上来就紧紧拥住她的腰,任是院长怎么劝也不松手。
她诧异的看向那个软软的小身体,那个孩子对视间,居然就那么哭了,他凄厉的叫到,妈妈!
饶欣蓉浑身狠狠一震,所有的孩子顿时都哭了,院长不由担忧的出声,生怕她生了气,她说,没有妈***孩子是很可怜的。
一句话,直到她回去的时候都紧紧缠绕在心头,念念,你会不会想妈妈了?念念,你会不会恨妈妈了?
她好像听到小小的人儿哭的撕心裂肺,她的心,似乎都要破碎了!
“苏儒,我好想你,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现在和你入坟墓!”
“苏儒,我好难过!”
“哇”的一声,饶欣蓉扑倒在墓碑上,紧紧拥住,哭的像个孩子,死也不愿放手。
她犯了太多的错了,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偿还这一切?
远处不紧不慢的走来一对母女,她们大手小手紧紧相扣,路过她的时候,女儿不由发问了。
“妈妈,为什么那个阿姨哭的那么伤心啊?我们过去安慰她一下好不好?”听着女儿天真的话,母亲淡淡笑了笑。
“囡囡,听话,不要过去,那个阿姨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谁也帮不了她,只有她自己!”
“哦!”女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所以爸爸也是去赎罪了吗?”
母亲一怔,随即捏了捏女儿稚嫩的小脸蛋,“囡囡,我们不要让爸爸等急了哦!”
她牵着女儿的手,错过她,往另一块墓碑走去。
……
公司内。
“念念姐,话说你真的要把阿姨的心血都拱手相让给那个法尼,那个无赖吗?”慕婉儿愤愤的抽出一张纸来,随后发泄似的把它揉搓成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