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寸心秋月白舵主加更!】

九个栗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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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想切成完整的圆,对匠人的腕力要求极为严苛。

    整个过程小的几分钟,大的甚至有持续半个多小时的。

    期间不能断,不能退,不能停。

    从始至终,都必须保持匀速,力道相同。

    吕大师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变得谨慎,看向赵崇杉的目光里多了一分审视。

    而赵崇杉甚至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大喇喇直接把左手展开,轻轻吹了口气。

    浮屑被吹了起来,整个圆柱体光滑完整,纹理清晰,光泽甚是温润。

    棱角?

    别说棱角,甚至连一点点多余的毛刺都没有。

    这一手,立刻震住了在场的几位木雕师。

    这……这是真正的清刀无痕。

    木料本身细腻的纹理,衬着盈润光泽,像是天鹅轻轻浮过水面荡出的涟漪。

    静静的,轻轻的,那偶尔多出的节结,则是飘落的一片片鹅绒。

    吕大心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句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真的令人无法想象,这种优美与含蓄兼容的感觉,竟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匠人手中展现。

    旁边跟赵崇杉比试的小学徒情不自禁停下了动作,目光死死地盯着赵崇杉的手,一瞬不瞬。

    吕二少皱着眉头嗤笑一声:“装模作样,搞了半天做了块磨盘。”

    “你给我闭嘴!”吕大恨声骂了一句,第一次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如果说一个惊才绝艳的陆子安是个意外,那么他带出来的这个徒弟也是意外?

    而且还有一个应轩,听说技艺极为精湛还曾经获得过某位大师的赞赏。

    他第一次,对自己曾经所坚持的理念产生了动摇。

    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多的意外,如果……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那么问题最可能出现在哪里?

    他狐疑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了他的父亲,他爸一直告诉他,要坚守本心,所谓捷径都是歪门斜道。

    但是如果这歪门邪道是比他早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地掌握更精湛的技艺……

    看清楚大儿子眼里的质疑,吕大师感觉心里像是扎入了一针尖。

    那种痛,是梗在心口,想说,说不出来,想解释却又无言的感觉。

    俗话说望子成龙,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吕大能够出人头地。

    他只是……

    吕大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陆子安啊。

    他一直坚持是陆子安特立独行,妄想天开,但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难道,是他错了吗?

    一片寂静中,只有赵崇杉依然在用刻刀细细地勾勒。

    室内只响着窸窸窣窣的雕木的声音,除此之外,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而这样的环境,反而给了赵崇杉更轻松的状态。

    他仔细地体会着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第一次感受到了师父曾经说过的,什么叫将木料本身的形状雕琢出来。

    那种感觉,倒不像是他在雕刻,反而像是……

    木料在自主地剥落,露出它真实的面容。

    这是一个精致的小茶杯,杯壁打磨得极为光滑平整。

    每个地方都是有弧度的,连杯子里面都非常圆润。

    杯子中央,有四处小小的凸起。

    那是……

    吕大师微微倾身,幅度太大,他不得不伸手抵在桌沿。

    于是终于得以将杯中情景尽收眼底。

    看到的瞬间,吕大师的眼神都凝固了。

    那是两尾,小小的鲤鱼。

    都掩在清澈的水下,荡出一圈细细的涟漪。

    鱼是活的,两尾鱼相互嬉戏,水非常浅,仅仅遮盖住它们一半的身体。

    ——这就是那一眼,给吕大师的最直观的感觉。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这鱼绝对是假的。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效果?真正的以假乱真。

    他只是在心里想想,但是一旁的小学徒却要单纯得多,直接问道:“为什么能做到这么逼真?真的感觉像活的一样。”

    “啊?为什么?”赵崇杉憨厚地笑笑,一脸天真地道:“我也不知道呀,师父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你想知道,就来百工门问我师父吧!”

    【说的好!给你82分,剩下的以666的形式给你,不怕你骄傲!】

    【这话真是怼的漂亮!】

    【大师内心OS:我活的好悲伤,我在雨中拉肖邦。】

    应轩都看的直乐,发了条信息给陆子安,把这事儿和陆子安说了一遍。

    “……”陆子安表示,你们这样拉仇恨真的好吗?

    真的是……干的漂亮!

    正在他准备回信息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戴专家神情萎靡的走了进来:“陆大师,麻烦您来一下。”

    这一次,陆子安出来以后,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更加恭敬了。

    陆子安还有些莫名,待看到原封不动的伞杆以后,他明白了。

    果然,戴专家扯着头发,一脸痛苦地道:“怎么我们拆不开呢?用蛮力感觉它要坏了一样。”

    用尽了各种办法,明明陆子安推进去的时候就是这么直接插进去的。

    怎么他后边就那么拨动了几下,这匕首还真的就这么卡住了?

    这太匪夷所思了,真的。

    陆子安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伞杆:“我知道对于我的方法是否正确,大家心里都有疑问……”

    有不少人默默地点头点头,期待地看着他。

    但是陆子安向来坚持的理念是:能动手的事儿,就不用动嘴了。

    他干脆利落地举起伞杆,指着空处,慢慢地划了一个圆。

    被伞杆顶端碰触到的,都默默退后,最终在陆子安周边空出了一个圆形空地。

    就是这样。

    陆子安满意地点点头:“看好了。”

    蹭!

    他按下伞柄上的机关,匕首猛然弹出,速度不快不慢,却带着惊心动魄的流光。

    陆子安的右手早就已经准备好,握住匕首的同时,以刀尖在伞杆上轻轻地刺。

    仿佛穿越了时代的古老钟声,层层机关递进解锁。

    戴专家甚至好像听到了类似齿轮发出的嘎吱声,它撷住了他的心脏,用力地扭动。

    所有人都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原来,这真的不是玩具,不是观赏品。

    它是一件真正的武器,是皇帝的先行军,当有刺客到来的时候,它是第一道防卫。

    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宽敞的车道上,旌旗猎猎,长长的车马威严肃穆。

    众人步伐整齐,神态从容,簇拥着一列车队,立车、单辕双轮,车上有圆形的铜伞,伞下站着御官,双手驭车,前驾四匹马。

    又有安车,也是单辕双轮。

    车厢为前后两室,二者之间有窗,上车的门在后面,上有椭圆形车盖。

    车体上绘有彩色纹样。

    而如此庞大的巨物,竟然只是先行军的车队。

    当有不知死活的敌人来袭,御官被袭击的时候,他明明手无寸铁,却不闪不避。

    右腿跨半步,吸一口气,迅速地提起那原本作为装饰的铜伞。

    噌噌!

    刀剑相击,刺客凌厉的一剑被伞面挡住,想直接破坏掉伞面,御官却又在眨眼之间将其收拢。

    原以为仅此一招便再无他法,刺客在半空之中转了半圈,凌空一剑刺向御官脖颈。

    但是御官却不慌不忙,以手指轻轻敲击伞杆,按下机关。

    匕首堪堪挡住已经刺至眼前的长剑,伞柄轻轻一转,铜伞瞬间弹开,里面的毒液沿着伞骨流淌。

    暗色的液体,铜本身的色泽完美地为它打了掩护。

    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伞,旋转起来,速度最快的时候,甚至可以将人拦腰斩断!

    而速度不快的时候,御官将其转动,伞骨亦会深深地刺入刺客的身体!

    见血封喉的毒液,瞬间便将其麻痹。

    或生擒,或死伏。

    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刺客在生命的最后一瞬,会如何惊讶甚至惊恐。

    那样美丽的物品,立于马车之上,只能为人遮盖着烈烈骄阳,但是当它被取下来以后,却可以变为杀人的利器!

    现场所有人都已经痴了。

    虽然清楚这是战车,也知道它有机关,但是真的从来没有人想过,它可以这样用。

    这件文物,它代表着的,从来都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更不是华美的装饰。

    它是一辆战车,它走至巅峰,一路踏来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样一件能被帝王所重视,并慎重放入陵墓的,必然不会是仅仅因为它美丽的外观。

    噌……

    陆子安吸气,一一将所有机关轮番展示一遍后,匕首归杆。

    他展示完毕后,提着伞杆走向工作台。

    与他直面相对的工作人员甚至下意识退了半步。

    那种气势,仿佛真的是刚经历过战场的御官缓步而来,根本没有人敢摄其锋芒。